江國香織的文字有種魔力,用詞簡單樸實,字面上看似平淡,看似單純的描述一件事實,沒有過多的修飾,沒有過多的情感描述,然而卻能讓人讀著讀著感覺到心裡的漣漪逐漸成了不可遏止的波浪,彷彿在字裡行間,在書頁留白處,在前頁與後頁的空間裡,有著看不見卻強烈的情感一波波地向讀者襲來。
這是江國香織獲得 2010 年第五屆「中央公論文藝賞」的作品。故事的主角美彌子,是個擁有「完美婚姻生活」的女性典範。雖然與身為公司老闆的先生,浩,兩人膝下無子,然而夫妻兩人生活條件優渥,住在寬敞舒適的屋子中,作為家庭主婦的美彌子每天勤奮的將家中整理的有條不紊、一塵不染,與浩的生活也是堪稱恩愛。是種幾乎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平淡幸福。
這樣的幸福,即使在同社區的外國人瓊斯闖入美彌子的生活之後,也仍舊維持如常。瓊斯對美彌子有好感,以「田野調查」為名邀美彌子一同走訪社區。美彌子在一次又一次的「田野調查」中也逐漸的對瓊斯產生好感,兩人在彼此的心中都慢慢的建立起一種無可替代的角色。就像是晚熟的青梅竹馬一般,美彌子與瓊斯愉快的聊天,愉快的散步,愉快的享受下午茶。但美彌子雖然察覺到內心的變化,卻沒有越矩的想法,她仍舊在每天的晚餐時刻對丈夫聊起瓊斯的事情,她覺得只是朋友,袒蕩蕩的,無需遮掩。對於瓊斯,雖然想法感覺略有不同,但瓊斯也是小心翼翼的維護這段關係,只希望享受美彌子愉快的共處時光,而不願意任何躁進破壞現有的關係。
然而世界並不如童話般理想與美麗。即使美彌子心中袒蕩蕩,也認為自己一直都是浩最忠實的妻子,但是與瓊斯的田野調查卻讓周遭的人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曖昧。這些事情終於傳到了浩的耳中,並且怒氣沖沖的質問美彌子,是不是與瓊斯做了對不起他的事。美彌子不堪被浩如此懷疑,無法接受浩對於她以及瓊斯兩人關係的侮辱,憤而離家出走。然而身為完美家庭主婦的美彌子,離家出走後,沒有地方可去,或者說,她這時想去的地方只有瓊斯那邊,因為瓊斯是能夠理解她,聽她說話的人。到了瓊斯那邊,美彌子在各種情緒與思緒的交雜下,與瓊斯兩人終於從以往兩人單純心靈上的結合,跨過界線,進而到了身體上的結合這一步。
讀到這裡,我思索著,如果不是當天浩完全不聽美彌子的解釋,或許美彌子不會出走,也或許與瓊斯也不會有更進一步的發展。當然,「如果」這回事,永遠都只是憑空猜測。然而浩對美彌子的懷疑,就像是邵雍占瓶,反倒成為美彌子跨出原本的界線,坐實浩那原本不切實際的懷疑的最後一束稻草。
對於離開了家,又與瓊斯跨過界線之後的美彌子而言,感覺就好像走到了「世界的外面」。原本熟悉的人事物,現在看來都有著陌生的面貌,然而美彌子白天趁著浩上班時,仍舊回到原本家中,一如往常地把家裡打掃的一塵不染,也將昨晚夫妻倆人吵架的痕跡清理的一乾二淨。然而美彌子仍舊在丈夫下班回來之前,離開家中。
雖然浩自己決定原諒美彌子(不過浩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問題),但美彌子最後仍舊決定與浩離婚。離家的美彌子也並非跑到瓊斯的家中去住,而是回到娘家。對於浩而言,原本平淡而幸福的婚姻遠離了,但對於瓊斯而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?雖然與美彌子兩人不必再在意他人眼光,但是兩個人「田野調查」散步時的愉快時光卻再也回不來了。
這本小說看到一半時,我便聯想到《黃金保齡球》中黑木瞳所扮演的佐倉瞳,同樣也是每天將家裡整理的有條不紊,等待老公回家用餐的標準家庭主婦。黑木瞳在買菜回家的路上,偶爾會到保齡球館玩個幾局,算是小小的興趣。也因為這個興趣認識了金城武所扮演的芥川周,兩個人以球會友,共同經歷了許多比賽,慢慢培養出友情以上的感情,但也始終謹守分寸。不過《黃金保齡球》畢竟是喜劇走向,最後來了個 Happy Ending,而《像樣的不倫人妻》結局說不上是 Happy 或 Sad,對美彌子或對瓊斯而言,或許有些失去,卻也或許有些獲得,感覺有種淡淡的情緒在心中發酵。
最後談談這本書的書名。《像樣的不倫人妻》日文原書名是:《真昼なのに昏い部屋》,直譯的話就是「大白天卻昏暗的房間」,剛好是書中最後一節的篇名。而「像樣的不倫人妻」這個中譯本書名,則是取自倒數第二節的篇名「至少當個像樣的不倫人妻」。出版社選此為名,或許考量到更為聳動的書名能帶來更好的銷售,不過看完之後,我覺得中譯本這書名更能體現一時湧現在美彌子心中的困惑與矛盾,且讓我姑且引用書中一句作結:
美彌子心想。現在,我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不倫人妻。既然這樣,至少要當個像樣的不倫人妻。